第98章
作者:唯我何求    更新:2021-12-06 22:48
  他呆呆地立在椅子的一旁,眼睛已经闭上,他发现此刻他的心有点乱。
  虽然南京是日本人的地方,可是那里的人不像是人,谁也不能去预测那些未知的事情。
  窗帘摆动,花香飘来,微风,轻轻抚面,感觉是什么?
  很温柔的感觉,就像是她的手。
  男人总是在不该天真的时候天真,因为那将是无法弥补的伤心,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其实杜弃已经在被他固执的“天真”潜移默化。
  以前他心里想得总是在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去战场,然后战死沙场。杀,那些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可是现在他心里想得却是那个实在不值得去想的日本女人。
  许多人对他说过,她是什么人。可是他却不相信,相信爱情的人必定是一个傻瓜,而且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
  杜弃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就像他行驶在荒野之中发现危险一样。
  本来他只能发现别人对自己的危险,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他竟然发现了琳儿的危险。
  这种感觉本来会让他奇怪,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奇怪,还有一种淡淡的温柔之意。只是想到他那种紧绕心头的危险感,他心中所感受的温柔就顷刻消失的不见踪影。
  他紧握剑,关节在静谧的房间发出“啪啪”的响声。
  沉默的环境让人压抑,可是一个沉默的人站在环境中,却能让环境感到压抑。
  杜弃就是这么一个让环境也压抑的人。他举起剑,黑漆漆的剑中倒影着他模糊的脸。他盯关剑中的脸,忽然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闭上。他低头在门口站立着,良久,离开了书房。
  还有一个该死的人没有死,本来一开始这个就应该死,可是那个让他执行这些人死刑的人却说,慢慢地杀他们,慢慢地折磨他们。
  慢慢地杀他们,“慢慢”这两个字蕴涵着多少歹毒的意思,恶毒的意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人一定恨透了这些人。
  长山客栈的禁区奇怪地竟然没有一盏灯来照明,那个炮台黑洞洞的,似乎再没有人看守。
  那扇厚重的铁门张开着,像一张巨大的嘴,等待着涌向里面的人,然后择物而噬。
  杜弃不是那种容易让人吞噬的人物,虽然没有看到危险,可他还是不愿贸然涉险。他静静地看着,在树的一侧看着,几缕风撩动着他的心肠。
  杜弃跨步过去,里面一种空荡荡的氛围,几枝在暖风中发出婆娑般叹息的竹子,潮湿的泥土,还有花香。
  有一派影绰的房屋,倚高墙而建,似乎带着一点点神秘。杜弃忽然顿住,他看到了一盏灯,一盏微不足道的灯。他相信狄杀的话,狄杀说童四爷不在这里就一定不在,可是现在里面却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微弱的穿透出来。
  光芒柔弱却将目力所及处的景物晃的比原先清楚了许多。
  杜弃握紧剑,他没有危机四伏的感觉,可是万事小心才可以保证自己永远能活下去。
  跨上台阶,迎面的门竟然是开着的。杜弃愣住,有种陷入别人特意为自己所设的陷阱当中。他深吸一口气,烛火中忽然传来一人低沉的嗓音:“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杜弃的瞳孔在收缩,冷冷道:“你为什么等我?”
  荒木坐在烛火的旁边,灯光晃动照着他的脸,满是横肉的脸,有几分狰狞。他向杜弃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杜弃却仿佛没有瞧见,只是一步步向他逼近,沉声道:“你是日本人。”
  杜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是日本人”——那么你该死。
  荒木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短笛,言语忧伤道:“这是琳儿小姐生平最喜欢的一支笛子,可惜……”说到后面,他竟然哽咽着说不出话。荒木看了一眼杜弃,又道:“我是日本人没有错,可是琳儿何尝不是日本人。如果你想动手,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我虽然会空手道,可是如果是你动手我绝不会反抗一下。”
  杜弃道:“为什么?”
  荒木淡淡道:“因为你是琳儿小姐喜欢的一个中国人。”
  杜弃脸色铁青,声音忽然有些发抖,道:“琳儿她……她还好么?”
  一声叹息,又像是惋惜,说话的人似乎也很痛苦,低沉而缓慢,道:“一朵娇艳的帝国之花已经凋谢,明天的阳光已经不会再沐浴她纯洁的心灵。帝国为她的不幸感到不幸,我为她的不幸感到遗憾。”
  杜弃身体一抖,剑随着他抖动的身形“咣当”落在地上,余声不断,在屋里回荡。他跌坐在沙发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忽然潮湿,涌出一点在往日不会看到的柔情。
  荒要在一旁兀自叹息,不时用眼角偷偷看一下杜弃的神情,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如果这个人不杀他,那么他还是有可能离开这个地方的。他知道十三郎让他回来不过是回来受死而已。
  杜弃缓声问道:“谁干的?”
  荒木心里猛攻跳,脸上不动神色,作一悲愤状,痛恨道:“霍忌。”
  杜弃握紧剑,起身就要离开。荒木一愣,总觉得这个人也太容易骗了,不过,他还是出言留住杜弃,道:“你真的相信是他干的么?”
  杜弃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荒木脸色不大好看,狠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看到杜弃针一般刺在人身上的目光,忙道:“你知道酒井小姐吧,琳儿因为酒井小姐对帝国的背叛而不得已出手狙杀,而酒井那婊子是霍忌喜欢的人,所以他……”
  杜弃冷冷道:“我只需要知道结果,经过是多余的。”
  杜弃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他回过头,眼神很奇怪,盯着荒木好久,荒木本来也是一个不苛言笑高高在上的人,今天破例在这个杜弃面前使出十三郎交待的手段,一进还未适应。这时杜弃回头的眼神更加让他心慌,心里想着什么地方出错了。
  不料,杜弃盯了他好久,忽然问了一句:“琳儿叫什么名字?”
  荒木怔怔看了杜弃半晌,道:“她就叫琳儿。”
  杜弃忽然变得有些黯然,喃喃道:“没有想到……我连她的一个真名字都不知道。”
  荒木忽然明白了杜弃在干什么,忙道:“她叫小野琳子。”
  杜弃喃喃着,这个名字,却不再向外走。
  荒木巴不得这个人快点走,只要这个人一消失,他也就马上把这里的一切简易分派一下,然后全部撤退。
  杜弃忽然猛然回头,道:“不管如何你终究是日本人,如果下次见面咱们两个有一个要躺下,而且永远不会站起来。”
  荒木叹息道:“琳儿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不会高兴……”
  杜弃的剑笔直穿过去,荒木凌空翻身,躲过了这一剑。杜弃冷冷道:“如果你再说琳儿这个名字,你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地躲过这一剑。”
  荒木惊出一身冷汗,不仅有些恐惧,他在日本除了佩服十三郎外还没有佩服过别的人,可此时这个人却好像比十三郎的刀法都可怕许多。荒木在沙发的另一侧,道:“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友人,因为你是琳……她的朋友。”
  杜弃狠声道:“我从来没有像你们日本人这样的朋友。你们日本人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
  书房里不知何时点亮了红烛。
  古代洞房常点红烛,新郎会在昏黄的花烛中掀开新娘的头巾去看她的脸。
  可是现在杜弃伸手触及的地方却不是头巾,而是虚无缥缈的遥远。
  时光是不可以倒流的,可是他却希望上天能给他一次这样不可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其实是人就想有一次的,谁的过去能没有一两件对往昔岁月的过错和万般遗憾。
  冰凉的椅子似乎她淡淡的温度,使他那双冰凉的手在忽然之间也感到温暖。
  随即,
  这种温暖化为刺骨的寒冷,万般的苦楚。
  他不流泪,从来没有流过,即使此刻他的泪水都没有出来,只是眼眶在不经意中有些潮湿。
  红烛是夫妻恩爱的见证,甜蜜的时刻就在红烛的目睹下羞涩地完成。
  烛光下,一应什物也很清楚。
  每一件她站过的地方他都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些什么,企图看到什么,可怜他看到的的虚无。
  幽雅的环境里没有心爱的人,孤独的身影走过孤独的岁月以为孤独即将远去,可是正当满怀希望的时候忽然又一头扎进了孤独之中。
  一个痴情的男人怀念爱恋的女子,往往是去怀念她的好处,而不去想她的坏处。
  他只想到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而不去想他却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更不去想在她的生活中有很多男人。
  许多男人在她的心中其实都是过客。
  他不想做过客,所以他感受到了无法言语的伤害和痛苦。
  红烛熄灭,烛泪凝固。他的心也随着灯火的熄灭而熄灭,随着烛泪的凝固而凝固。光芒的消失他也消失于绝望,他的头轻轻垂下,垂在檀木椅子上,像是想在这里睡上一觉,又像是为什么逝去默哀。
  第六十七章 上海滩
  狄杀在独木桥上等待陈中良。狄杀本来没有跟人一起行走的习惯,可是觉得有这个人陪着可能会少一点麻烦,毕竟上海是一个崇洋媚外的地方。陈中良粟黄色头发,带点蓝色的眼睛在过各路关卡时一定会省掉不少麻烦。
  还有,只有有他的陪同才能找到童四爷,然后顺着童四爷找到她。
  霍忌也在等,等在昏迷中苏醒的荒木。他不想让荒木容易地死去,所以他计划带这个已经成为废人的人物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