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唯我何求    更新:2021-12-06 22:48
  他张着嘴不停地抖。
  狄杀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童四爷的?”
  陈中良低着头,道:“他是我的衣食父母,如果没有他一定没有我……童四爷是谁?”
  狄杀很少动火,可是这个人却好像在故意让人发火。狄杀不再问他这个问题,另问道:“我现在只奇怪你为什么刚看到我时用生硬的中国话跟我说话。”
  陈中良讪讪笑道:“这个……这个……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乳的小儿,这些年你们中国人都被日本人杀害,我为安全之见,只好把利索的话说的不利索一点,好让这帮鬼子觉得我是美国人。你知道的,日本人这时还……”
  狄杀摆着手,示意陈中良可以闭嘴了。
  狄杀淡淡问道:“童四爷现在还好么?”
  陈中良道:“他很好……童四爷是谁?”
  狄杀道:“希望你别在这里装糊涂。”
  陈中良尴尬地低下头,狄杀思考一阵,忽然觉得奇怪,问道:“你是如何进来这个地方的?”
  陈中良更加奇怪,道:“这不是客栈么?既然是客栈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狄杀愣住,半晌,他才明白。可能是这群日本人还不想让别国的人知道他们在中国有多少像长山客栈这样的凶险地方,所以同意这个美国人进来。免得让人看出什么破绽。狄杀知道这一定是童四爷让这个人这么做的,如果是别的人绝对不敢这么铤而走险,如果日本人不买美国人的帐呢?也只有童四爷有这么大的胆量。
  狄杀对不停抓脑袋的陈中良,道:“你可以走了。”
  陈中良愣住,半晌,道:“我不能走。”
  狄杀问道:“为什么?”
  陈中良道:“我一定得看着你把十三郎杀掉。而且你也找不到童四爷,如果没有我做你的向导,你是永远不会见到童四爷的。”
  狄杀想了一阵,他不知道陈中良的意思,可是他了解的意思是如果见不到童四爷,那么也不会见到阿月。
  狄杀站起身,对陈中良道:“我知道了。你愿意等着就在这里等着吧。我……我想到楼上看看……”
  房间,柔软的床,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愿意……可是他却没有接受的能力……
  一个流血的人不喜欢流泪,可是此刻却不受控制。俗命无可避免,遇到她其实就像遇到了痛苦,靠近她更让这种痛苦扩大。
  简单朴素的梳妆台,落满尘土的镜子,里面那张憔悴的脸。苍白的脸庞述说着命运的不幸,鬓间发白的头发深情的凄苦。刺红色的长袍有些发白,不知是时间长了被岁月磨出了沧桑的迹象,还是在监狱水中浸泡所致。他多么渴望曾经在这间屋子的女人亲手给他洗一次衣服,可是这个希望看来只能埋在心中,直到岁月把他埋葬。
  曾经好像在这里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干涸的嘴唇,可是他没有珍惜,却是痛苦地拒绝。也许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为什么他要拒绝。她蚊蝇的声音:“我……我……你可以要我。”
  这是他记忆中最好的话,此时就像看到她在这间屋里。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只是房间里那种幽雅的景致还没有消失,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
  低低的哭泣……
  狄杀抹掉脸上的泪水,大步离开。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怕惊碎什么。他看得很仔细,就像是当初在童山看她的身体一样。每一处都留下深深的凝望,和重重的叹息。
  另一个房间,豪华的摆设,也许只有像霍忌这样像是一个花花公子的人才会选这样的房间。长长的沙发上面还有人坐过而未抹平的凹坑。那个仓皇撞破的窗户已经变成铁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撞破这样结实的窗户,那怕撞破脑袋。
  他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又在他面前多了一丝苦涩。
  “朋友,你还好么?”
  狄杀喃喃低语,接着苦笑,看来还是把他当作朋友的。
  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一点淡淡的愤恨。
  一切都历历在目,似乎昨天刚刚发生过这一切。
  第六十四章 绝望
  土地已经毁灭的面目全非,似乎连坚强的小草都不再能生长。生命力在这里没有强弱之别,只有简单的有与无。到处弥漫着奇怪的烟雾,硝烟,还有不知名的气味。那些残死的人死后仍然像是挣扎,断掉的手臂像小草一样破土而出,挣扎着似乎想扼杀一两个该死的人。
  许多人还在挥去着铁锹还在费力地去掩埋已经绝望不再嚎叫的人,他们明白嚎叫并不是解决的方法。这群已经没有人性的人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生命也很重要,他们只知道死亡罩在他们头上才是绝望,才是恐怖。
  所以别人的绝望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出戏剧,别人的恐怖也像是他们嬉笑的小品。
  树木伐尽,鸟兽赶绝。只有战壕里不断各上冒的烟雾是这里唯一的景观。
  尽管如此,夏天终究是夏天,生命终究是生命,小草还是非常坚强地从已经没有生命力的土地成长。
  小草,在人的眼中他是多么的脆弱,可是他却总是在不停地与命运抗争。土地虽然已经不适合他成长,可是他却依然倔强地生长了出来。
  反而比原先更能接受住残酷环境的无情。
  绿色还是有的,生命还是有的,阳光已经照在了这可怖的地方。
  有阳光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希望。
  可是人会不会像小草一样,活下来呢?
  酒井看着一幕幕残酷的景象,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好在那绿色的小草安慰着她此刻脆弱的神经,嗡嗡的苍蝇让她感觉到生命还绕在她的周围。只是目力所及处的人却让她感到无比的伤心和发自心底的绝望。
  那些人面兽心的人,无休止地杀戮,无休止地折磨,却以这种可耻的做法来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
  “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这句话深深镂刻在这个面目清秀的心中,在此刻忽然有一点动摇。觉得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灭绝人性。
  游离与往日的屠杀,心里固然麻木,自认识那个叫霍忌的中国青年。便游离与男女的情感,从情感中茫然醒来,才发现其实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监牢里正在上演酷刑伺候,晕过去的人会立刻被冷水泼醒。其中一名犯人是最奇怪的,他不是日本人要找的共党,可是却至今都没有死去。这里只有有用的人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这个奇怪的犯人不仅没有死,而且还被特别照顾,经常单独在一间刑房里“款待”。
  而且还是荒木亲自“款待”他。荒木没有对这个人施展什么分筋错骨的本领。因为这个人看来已经像是一个废人。他几乎每天都是在昏迷中度过,所以经常被人不停地用冷水去泼。冷水浇在他的头上,顺着脸颊落在地面。他那张英俊脸上的血迹被一次又一次的冷水泼掉,可是鲜血的血液又会很快地从他头上渗出。
  只要他有一丝的意识就会露出一丝微笑。他总是喜欢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微笑。
  微笑总是让人感到亲切,可是荒木却被这种奇怪的笑容弄得心慌,所以不停地挥舞着皮鞭。皮开肉绽是什么效果,可能就是那个又晕过去的青年。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他的脸上已经长出浓密的胡须,看不清他的脸。
  衣服已经烂掉,里面的肉也像衣服一样烂的不成样子。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哼过一声,只是微笑。
  荒木可能打累了,喃喃道:“休息一下,再打就把这头猪打死了。”
  明明已经昏迷的人忽然猛地抬起头,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的。”
  悬挂那人的铁链在虚空抖动,发出声响,连着他的声音。荒木吓得倒退一步,怔怔看着抖动的铁链,半晌,狠声道:“打。”
  长长的走廊恶臭而昏暗,凝固在走廊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着伤寒的病菌,奇怪带着腥味的味道弥漫着,像是人的粪便,又似动物腐烂变质的酸臭。走廊两旁牢房里的人已经被熏得麻木,心情早已不振,心境也失去郁闷。
  第一次走进长长走廊的感觉是什么?
  疲惫、困倦、焦躁、不安,可是现在那些感觉都已消失,似乎世间的空气本来就是如此。
  霍忌被人托进了另一间牢房。他心里奇怪,因为他是从来没有转移过地方的,不知这些畜生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就这么躺着,至于以后发生什么已经不是重要的。
  他想着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童四爷没有杀死,可能是他唯一没有了的心愿。可是如果他现在真的能了了这个心愿,他就真的愿意去死么?何况现在他觉得那个没有了的心愿,已经失去了了结的意义。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对过往事情的怀念。那一个奇怪的夜晚,那一具莫名奇妙出现在身侧的火热躯体,半解的衣裳,湿润的嘴唇,高耸的胸部,殷红的葡萄,低低的昵喃,无法拒绝的呻吟……床单上鲜红的点点血迹……然后是那个单薄身影的一些话……
  是自己错了,还是没有?
  他不知道,他有过女人,而且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去揣摩过男人的心和女人的情。
  他又想起杜弃,虽然他们在一起长大,可是那个人却奇怪的厉害。可以说他们已经是兄弟,可是他却好像无论对什么人都不会给人好言色。他那句冷冷的话:“我走,如果她死了,你也准备去死。”
  很干脆的话,似乎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