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刘国民    更新:2021-12-06 22:37
  他说,能不能在生活的某一时刻搞一个定格,这种定格有利于瞻前顾后,从而理智地对待下一步的生活。另外,定格也是一种放松和享受。他说,我目前被报社定格了,你看看我,怡然自得。
  贺小贺说怡然自得?我看像心怀鬼胎。
  黎志坚心里说,我的天,你可真会看。
  接二连三地喝了几杯,酒在身体里热了起来,因此房间里显得更热。贺小贺脱成三点,并且坐到床上来,她开始摸黎志坚的皮肤,继而手伸进衣服里摸。很明显,和黎志坚做爱,贺小贺早有安排。摆在窗台上的那一束鲜花,是和摆在余建设墓前的鲜花一同买的,只不过摆在墓前的是黄白两色,而摆在窗台上的一束是粉红的。包括桌上的菜,也是出发去墓地前预备的。
  然而百密一疏,贺小贺把黎志坚坐的位置安排错了,黎志坚正对着余建设的照片。当贺小贺沿着黎志坚胸部向下吻向腹部的时候。黎志坚发现余建设的笑容出现了变化,由十分不憨厚变化为狰狞和狡诈。
  因此他的思维和情绪陷于混乱,语言也混乱,他说,等一等好不好?等你离贝贝远一些、离余建设老婆远一些好不好,刚刚还给他扫墓。我想要你小贺,非常想,在绥芬河想过,电教室里也想过,想做你的蓝颜,但我不想乘人之危。在肖庆芸之外,过去我有过女人,将来还会有,将来的女人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他向贺小贺重复他在选择情人方面的两条原则:第一是不嫖娼,包括男女间不互相利用,第二、夫妻间可以没有感情,但情人间必须有。我们之间有没有感情呢?他说,有的,但这种感情让我害怕……另外我懦弱,我不能对你负责。
  然而贺小贺非常坚决,非常坚决地将做爱进行到底。她十分郑重地讲歪道理:开饭店的,不会让恩人空肚子走;做小姐的,必须和恩人上床,不上床不合情理。女人的感恩,性交也是一种。她说,建设对我情深似海,你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好办,把命给他,就算对得起情深似海了,可是恩重如山怎么办?铁肩姐夫成全我,不要让我到哪里都背着一座山。
  贺小贺的手和她唇与舌,还有她满头的秀发都作用在黎志坚身上,而黎志坚渐渐粗重起来的喘息也作用在她的身上,她开始吟哦。她脱下黎志坚的鞋子和裤子,说剩下的你自己脱。
  她又犯下一个错误,导致功亏一篑。
  上床前她发现窗帘没有拉严,她去拉窗帘的时候,看到一只硕大的撞晕在玻璃上的飞蛾。北方初夏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飞蛾,于是她吟叫了一声:哎呀妈呀。
  韦洋阳转嫁给黎志坚的听觉危机发作了。贺小贺的哎呀妈呀传进他耳朵里的时候,变化了余建设的哎呀妈呀。那种从破碎的腹腔里发出的哎呀妈呀十分粗糙,似乎一块硕大的石头沿着铺满小石头的山坡滑落,大小石头同时轰响。
  他萎顿了,做爱的情绪和能力同时丧失掉了,他像刚刚遭受到阉割一样,弓着腰捂着两腿之间,他说不行了我不行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小贺我不行了。
  嫌我脏吗铁肩姐夫?贺小贺勾住黎志坚的脖子发问。可是我努力了呀,她说,为了走出贝贝我努力了呀!从绥芬河回来我不但用硫酸亚铁洗,还喝了碱水让自己吐。如果说在绥芬河倒霉由于我骚,可在红军巷倒霉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和那两个醉汉拼命打了,打不过他们我也打了。我嘴里喊建设啊帮帮我,心里喊的是铁肩姐夫原谅我,你的节我守不住了呀。
  黎志坚由捂裆间转为抱脑袋。
  贺小贺趴在黎志坚背上,且泣且诉:铁肩姐夫啊铁肩姐夫,我不想破坏你什么。占有你什么,我只想为你怀一次孕,让你尝一尝让女人怀孕的滋味……你聪明死了,仁义死了,酷死了,这世界应该有一大群姓黎的孩子……如果老天开恩,如果能让我生下个姓黎的孩子,我的萌萌就多了个伴儿……我认为这很高尚,这不下流,这没有什么不对!吝啬死了呀铁肩姐夫,连一个受精卵也不给我。
  她的泪水那样凉那样丰沛,把她的前胸和黎志坚的后背淹了个透彻。黎志坚觉得,他背了一条剥去鳞片的鱼。
  第四章 绝地反击
  三十八
  第二天上午十点,黎志坚从噩睡中醒来。所谓噩睡,就是一边做噩梦一边睡。醒来后,他连续接到了四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杜平凡的。杜平凡怒气冲天,他说,没有控制住艳姣的手机,艳姣和贝贝通了个电话,之后就被勾引走了。惹祸根苗、害群之马、社会不和谐因素,可恨的贝贝!他说,她会不会勾引姣姣一起去裸奔?黎志坚说嗯,有这可能。杜平凡说,这倒不要紧。
  第二个电话是肖庆芸的。贺小贺早早地就把萌萌和丫丫从旅馆里接走了,去看望祝老师。理由充分,肖庆芸不好阻拦,但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萌萌,她让黎志坚中午去老刁家,接萌萌和丫丫回旅馆吃午饭。
  第三个电话是季双双的。季双双说,据可靠线报,老白党胡同拆迁户今天要闹事,她催黎志坚到老白党胡同采访,她不能去,小公主总发烧。黎志坚说不去,理由仍然是休干部假。季双双不信,说新闻线索对你来说是海洛因,不信你能熬过你的新闻瘾。
  黎志坚正要给苏所长打电话核实一下季双双提供的情况,苏所长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季双双说的事情真实,老白党胡同拆迁户的大动作已经展开。为防止可能发生的冲突,苏所长已经把派出所的所有警力都带到追悼现场。苏所长说,新建集团把钱弄到南方去了,把不安定因素留给我老苏了。然后他问,这个采访你去不去?
  他说可采可不采,但我去。
  出发前,他为自己制定了行为规范:不在活动中心露面,不暴露记者身份,只有在贺小贺和萌萌发生危险的时候,才可以在现场露面并公开记者身份,届时将与警方连手,对她们实施保护或带离现场。
  开车去老白党胡同的途中,他又一次接到了肖庆芸的电话。肖庆芸发现,丫丫没有被贺小贺和萌萌带走,丫丫被倒扣在灶间仓库里的一只筐里。店嫂说贺助理带走萌萌的时候,背了一只大包,两位店嫂中的一位偷偷打开包看一看,里面装的孝布。肖庆芸问黎志坚,她们娘俩戴着孝布到祝老师家做什么?
  黎志坚唯恐肖庆芸也到老白党胡同来找萌萌,那样只会给事情添乱,于是说谎,他说今天是余建设的忌日,他正开车拉着贺小贺和萌萌去余建设墓地。
  肖庆芸说,让萌萌和我说话。
  他说萌萌睡了。
  肖庆芸大骂贺小贺:小骚娘们一屁俩谎!她说,黎志坚你听着,我允许你和小骚娘们玩猫腻,你们两个可以放心地去做一对狗男女,但是不许你们在萌萌身上玩猫腻!
  他说不玩猫腻不玩猫腻。
  黎志坚到来之前,余建设的悼念活动波澜不惊,按照公序良俗平稳进行。
  活动以三十户钉子户为主体人群,此外有余建设的朋友、贺小贺的朋友。贺小贺的朋友都是些年轻女性,虽然未施浓妆,穿得也不露肉,但仍然可以看得出,她们均来自红袖添香或其它色情场所。年轻女性中有艳姣,艳姣手背上粘着输液留下的胶布,虚弱得站不直,两只手分别捂着小腹和腰。
  继私宰生猪之后,海查干人又找到了一项新营生——贩卖黑土。他们在拆迁区域刮地三尺,把残土堆积到此前生猪黑市场的两条街上,然后卖给园林部门和经营蔬菜大棚的农户们。因此,余建设老宅似乎陷进土山下的一条谷地。谷地只有一个出口,从一座小二楼前通过,可以走到七十二蹬小区到察哈尔街的坡路。
  余建设老宅临街的墙被推倒了大部分,追悼者扛来许多花圈,把花圈贴着残墙立起来,为悼念活动圈起了一块中心场地。没有炸塌的房顶上高高地搭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搭了一些木板,木板上放了音响和话筒支架,显然是追悼活动的主席台。贴着房山墙有一架木梯,通向房顶,房顶上还有一架短木梯,通向主席台。主席台下方扯起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一排大字:屈死余建设,冷落万民心。横幅的下方是灵棚,挂着余建设的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两侧是挽联:
  虽死百日难瞑目,
  仍睁泪眼看老宅。
  谷地出口的小二楼被海查干拆迁公司占用,目前是一个拆迁队的分指挥部。一分指挥部对可能发生的冲突有所准备,面对悼念活动中心场地摆了一排三叉戟,形成一条二十米长的街垒。三叉戟上坐着海查干人,两层小楼的阳台和房顶上也站着海查干人。拆迁现场的海查干人和来自各工号的农民工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站到土山上看热闹。看热闹的人中间有瘾大的,竟然站到余建设老宅的残墙上。
  苏所长和他的手下们在余建设老宅和分指挥部之间,十几名民警站成一条警戒线。
  黎志坚进入悼念现场的时候,悼念活动进入最庄严的时候。全体悼念者在汪革新的口令下,向余建设的遗像三鞠躬。除开海查干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土山上的农民工,一律脱帽,黑漆漆的头顶向着余建设的遗像倾斜。
  汪革新是悼念活动的主持人。
  三鞠躬之后,有人哭了起来。哭声首先发自钉子户们,一个好听的女声且泣且诉:建设哥啊,等你回来住新房啊!所有钉子户们都开始哭:建设啊建设。
  继而,哭泣的人中出现了别有用心者,一个苍老的女声且泣且骂,骂余建设:你咯崩一声省心享福去了,撇下小贺和萌萌可怎么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