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释道儒君    更新:2021-12-06 21:40
  似乎他的心灵之结,已经被牢牢地系于失去动力与寄托的思维死角,加上疾病的折磨,他给人的表象是:他已经神志不清,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恢复正常——其实他心里太明白了。
  不管是任何优秀的人,尤其是思想超前,灵魂自我的思想者,一旦进入思维的死角,往往都无法摆脱思维误区中的杂乱思绪的凝滞,使他的视野趋于开阔起来达到提升自我思想境界,而不是人为地僵持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窘境,甚至坠入无法自拔的心灵深渊或苦海。思想处于先导的人,如果离开了被他引导过的人们为他喝彩,或是无法再启发被他引领的人们而继续陶醉于他的追求与梦想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无疑会撕心裂肺得像渴望群情激昂哪怕世俗的群情激昂或魂不守舍的一种境界,他需要那样的一种境界,没有那样的境界他是活不出来的。没有思想的激荡,缺少了人们为他的思想澎湃进取的激情喝彩的游东方,是很难活出他所憧憬的人生的精神境界来的。作为思想者,往往都是充满孤单与孤立的秉性,游东方既然属于思想者(至少属于具有毕欲超越自我精神追求的独立思想者)当然也不能例外。
  在他出现这种求死不得的意外之后,他愈发地感到,他的同仁们并不是需要他或爱护他,而是不想放过他,不然,他既然已经走投无路,他们为什么还要“救”他,这哪里是什么救呀、或爱护呀,无非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闻到他被烤着的时候,而反馈给他们的那种异样的味道……因为他们也要生存,又似乎并不是只有他存在一天,他们才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而更像是只有他时刻被烤着,尤其是把他放在精神的炉火上烤,他们才更觉得受用,那简直就是一种充满不尽美妙的受用。就像当初,他们都被他不同程度地赋予了理想主义追求的秉赋一样美妙,是呀,谁让他赋予了他们以强烈、超然的理想主义追求呢,既然他们都因为被他所赋予的理想主义,而变得不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似乎是因为只要是一旦安稳了也便没有了人生的诸多乐趣了),他们继续把他放在那恰似永远都像是为了梦想而燃烧的理想主义熔炉上烤着,这难道不是值得他们庆幸与永远陶醉的充满人生追求无限的、精神莫大慰藉与最大安慰,而且也是对他的最大关心与爱护吗。
  他就这样一了百了,他倒是图得解脱与逍遥自在了,他们岂能甘心,谁让他把他们都拉上了这艘战船呢,他们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这给思绪万千和正因为万千的思绪逆转(所谓逆转者,就是因为他的思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紊乱)的游东方的感觉是:他们分明不肯放过他,就连他已经求死了还是不肯放过他,这难道不是分明让他求死不得,而让他继续为了活着而活活受罪,和把他已经不再适应他活着的精神,给活活地撕得撕心裂肺般地活脱脱撕碎吗?只有一死才能一了百了,而现在求死不得怎么办?没有他这个杂志也许还能活出来,也许连一个月也维持不下去。面对非公平和非正常的竞争较量,尤其是面对政权与非政权的较量,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干下去了,既然求死不得,他唯一的选择只有退出……
  他最终悄悄地出走了,不是去寻死。而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大山,幻想从此开始他与世无争的晨钟暮鼓、四大皆空的寂寞而或许还能获得几分清静无为的“静修”生活。
  苏醒梦怎么也难以感受到游东方的异常行为,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没有和他在一起过,只是知道他的处境不是很好,但却没有感觉到会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被送进医院而再经知情者给她捎来口信,她才赶往医院而且一直守候在他左右……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发自心底地对自己的跳楼行为追悔莫及,但与任何人却一言不发,这当然也包括苏醒梦在内,不管她在他面前说什么,他都装聋作哑,苏醒梦透过他呆滞的眼神,似乎已经读懂了他的心思也就不在难为他开口,只是说些安慰的话……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游东方悄悄地离开医院……
  他是打算到峨眉山或是别的地方去出家,但又一转念,到峨眉山还是怕有人认出他来,而最终只能算是在漫无边际中碰巧去了一个很远、很深的大山深处。不但是跳楼的想法,就是要出家的想法他怎么也不会和别人去说,尤其是出家,等到他真的那么做了,苏醒梦才知道此事,无奈中的她,只有跋山涉水,千里万里去追寻他的足迹,好像她这辈子早就注定了拖欠他游东方的感情债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他下山担水,突然发现一个既不像是女尼,也不像是居士的好面善的女人,在他前行的路口处等他。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便认出是苏醒梦。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抱定将尘缘不了了之,但苏醒梦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话还是立刻在他的耳畔回响起来,“梦着你的梦,醒着你的醒,谁让我叫苏醒梦,你叫游东方呢……”他觉得如果说他今生谁都能对得起,但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对不起的话,那这个人无疑就是梦着他的梦了……
  在游东方跳楼未果之际;在他再度出走,走向大山深处之后。《企业家》的处境更为艰难,以党杂志为主流掀起的“新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势在势不可挡地彻底摧垮游东方式的“游击队”阵营(残余势力)。在强大的主流面前,任何强大的个体无疑都是无济于事的。因此,我们说,游东方的失败,不是他个人的失败,而是任何的个体命运,在面对强大的主体命运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失败,他能够仍然在面对重重的失败而垂死挣扎,无疑更是彰显了他的”时代骑士”风采,而居然能够坚持二十年,这期间不管是垂死挣扎也好,或是顽强拼搏也罢,无疑都该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
  游东方来到坐落在深山里的这所寺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寺庙隐遁于深山的更深处,虽然形态显得有些破旧,却可遮风挡雨;虽然香火不旺,但因为它的静谧之极,则显得别有一番景致。也许正因为是一个隐遁于深山深处的形态显得有些破旧的寺庙,也就鲜有问津之人,尤其是因为不被追逐时尚的人们的足迹践踏,几个和尚的生活尽管很清苦,但却凸显更多的幽静与深遂。由于他们整天不仅不像其他寺庙的和尚们只知道颂经或拜佛,而是个个手不释卷,大有潜心做学问者的风度翩翩,更少于一般僧人们的浮华表情(许多和尚都是表象清高,实际无不是比世俗中人更世俗许多),这似乎像是由他们乐在苦中的清苦,与闲情逸致的闲静所映衬出来的几多高深所致。至于追逐时尚的拜佛之人,便不屑于到此不仅香火不旺,更无名人雅士问津之地来礼佛,因为这里的僧人,给世俗之风的感觉,似乎也很难沐浴佛祖的灵光和恩泽。
  正如火的中心是没有火的,光的中心似乎也无光的光芒一样,也正如生活在温暖里的人感觉不到温暖,生活在寒冷之中的人对于寒冷已经习以为常。这里更缺少世俗的财气恩惠,不仅香火显得素淡和孤寂。在俗眼人看来,因为它不能给人们带来好的运气,香火自然也就旺不起来。往往是只有倒运到极致的人才来到这里安居,就算你不是被仙人指路,也会自然不自然地被抛向这里,因为这里似乎是只有运倒到某种极数的时候,才会自然不自然地被哪怕是风呀,雨呀或是莫明的东西给引向这里来。
  正如该寺老僧所言:人逢倒运才回望好运之时既然好运已枉然切莫枉费心机,没有去路才择新路感赖天无绝人之路又何以决绝无选择;坠入无缘之境才企望有缘相助与缘结缘无奈缘已到尽头,运到终结才巴望与运交好更奢望好运再来岂有此理。惜哉,回头望,往事如烟。朝前望,苦海无边,回头无岸,悲夫,莫悲矣。
  除了此寺庙之外,在这座大山深处或相差无几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寺庙好像还有几所,只是山太深,路太险,无法去一一考证。也许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给人带来什么希望和曙光,所以那样的去处自然也就成了无人问津之地——那无疑也是专为倒运到极致的人提供的休养生息的场所吧。
  古往今来,往往都是那些命途多舛的人或是倒运的人才遁入空门,而怪只怪人们为了祈祷吉祥才崇道或礼佛,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你想呀,古往今来许多人无不是因为倒了大运才遁入佛门,或入道或归于虚静无为而静修,无不是渴望在无为之中有朝一日无所不为。一个人,一旦到倒运之后才来祈祷,是不是愈祈祷便愈倒霉也未可知吧。其实,当一个人身处顺境的时候,最好就该好自祈祷了,或是在你身处顺境的时候,就该礼佛崇道,所谓礼佛崇道,不是非要到庙子上去烧香拜佛,而是在你的行为上,打理你心中的“如来佛祖”、“活佛”;“太上老君”、“太乙真人”……最好的祈祷,莫过于沿着人间正道,就算是你走了背时运,也不至于非要去礼佛崇道,莫不如就像游东方这样,直接遁入空门,岂不更干脆些。
  正因为这里的庙子显得十分破旧,也就没有人前来照应。礼佛的人都像时尚下跟风走的人一样,往往是冲着庙子的香火的旺盛与否才礼佛的。
  别看这里的庙子给人的感觉不但破旧,而且与一般的庙子相比还给人以难堪和不入流之感,但这里一名老僧却出奇地老,从其他几位相对年轻一点的僧人的精神气质来看,其道法也未必是庙堂虽然雄伟但僧人的道法却下乘或小乘而干脆不入乘,却被世俗俗称之为高僧或所谓高僧们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