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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作者:伊斯雷尔·爱泼斯坦    更新:2021-12-06 18:58
  “孙中山所制定的第二项政策,认识到……国共两党有合作的必要。中国共产党无疑地是中国内部革命力量中最大的动力。”(着重点是本书作者加的)
  中国革命的动力是共产党——这是宋庆龄从历史中得出的新的教训,现在作为她自己的看法第一次公开发表出来。这个看法她一直保持到生命的终结。
  接下去,她谈到国际方面:“孙中山的第三项政策是关于国民党联合苏联这个基本重要的问题……他认为中国共产党在国内所有革命力量中最为活跃,同样地,他认为苏联在世界上所有革命力量中最为壮大。他相信,国民党如能和这两种伟大的革命力量建立正确的关系,就会大大地帮助革命,使中国获得国家的独立。孙中山不怕也不耻于承认他这个革命的论题,因为他知道,法国曾经通过拉斐德在美国革命中起了客观的革命作用(这里不妨重提一下孙中山在1923年曾把鲍罗廷比作当代的拉斐德——本书作者),在争取自由的斗争史中,也还有很多同样的例子。”
  宋庆龄着重指出,“由于孙中山以大政治家的风度运用了三大政策”,才使国民党“在北伐中取得伟大军事收获”“使中国的国际地位空前地提高,迫得列强的代表与中华民国的外交部部长在会议上以平等地位进行谈判。”
  紧接着是鞭挞性的对比:
  “今天却大不相同了。国民政府的盛名已经一落千丈,与北方的半封建余孽不相上下……国民党不再叫人害怕,也不再受人尊敬了;甚至从前听到国民党部队进军的风声就抱头鼠窜的敌人,现在也轻视它了。”
  “……这样惊人的变化,原因是什么呢?这可以从反动派在广州、南京、上海、长沙以及最近在武汉的行动中我到答复。农民、工人、共产党人以及他们的领袖们曾辛苦工作,将国民党的政权推进到长江一带,可是现在他们被残酷无情地、狂滥地杀害了;连那些曾经尽力帮助国民党的苏联革命工作者,现在也全被逼走了……这是因为那些所谓国民党的‘领袖们’……相信他们能够违背孙中山的三大政策、依赖新军国主义以完成革命的伟大事业。”
  最后是她自己的保证:
  “他们必然失败……但是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最后崩溃殃及孙中山留给我们的遗产。……我个人的路线是明确的……国民党冒牌领袖们所领导的反动势力危害了三大政策,因此,国民党内部的革命的一翼——如果今天孙中山活着,他一定和他们站在一起——必须使苏联深深地相信……还有许多人将继续忠于孙中山为指导与推进革命工作所制定的三大政策。
  “因此,我要亲自到莫斯科去说明这一点。”
  同她发表声明的做法——那是公开和俾众周知的——成为对照,宋庆龄实际的旅行安排必须十分秘密。章克后来知道了经过情况,他回忆得起来的是:①
  ①宋庆龄着《为新中国奋斗》,第8—11页。
  宋庆龄从武汉回到上海第三天,请雷娜·普罗梅到苏联总领事馆去安排这次旅行——她自己、陈友仁和两个女儿、曾任武汉政府外交部秘书长的吴之椿以及雷娜本人。雷娜被告知,眼下没有船去海参崴,但8月间有条带客房的货轮,在此之前,她们这批想走的旅客只能静候。用假名住在市区旅馆里的陈家父女三人要尽量少出门。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宋家的人不断敦促庆龄不要说任何有利于已“被摧毁”的共产党的话,特别是不要不客气地反对蒋介石。她拒绝作出任何这样的保证,准备出国。
  汪精卫给她的信①是在“八一”南昌起义当天写的,一开头假惺惺地说,“闻夫人遽行,心至惶急,及读宣言(当指宋之“七·一四”声明),更为惊惕。夫人防止党员右倾,用心良苦,不肖如铭(汪精卫名兆铭),能不服膺。”接着闭口不提他在两周前下令“分共”、实为屠杀共产党人的罪行,反诬“共产党员必欲消灭国民党”,“因铭等不能接受其改组中央、消灭国民革命军之决议,已反颜相向……令贺龙两师、叶挺一师袭据南昌,公然叛乱”,然后挑拨说,“度夫人闻之,亦必深责共产党之反复无信”。最后又说,“铭等责任所在,当先平此乱,然后引咎辞职,以听党之处分”。几句话表现出他的反动和伪善面目。未庆龄对汪此信同对其他各种压力一样,用她的《赴莫斯科前的声明》作了回答。
  ①章克自己不是同宋庆龄等人一起走的,但她们到莫斯科不久他就遇到了。他随同鲍罗廷等苏联专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陈友仁的两个儿子,还有另外一些人,乘汽车取道蒙古赴苏。邓演达也是走这条路去的,乔装为苏联军事顾问捷罗尼的中国厨子。
  8月中旬,雷娜·普罗梅得悉苏联货船已到并且知道了上船的办法。在深夜里,宋庆龄和雷娜悄悄地离开莫里哀路29号寓所,乘上预先停在路旁的一辆苏联总领事馆汽车。清晨3点,她几和陈氏父女、吴秘书长在黄浦江边两个不同的地方分别乘上两艘机动舢板,转驳到苏联货船上。货船在拂晓时启碇。
  陈友仁大女儿思兰的叙述略有不同①。她写道,陈友仁先从汉口到上海,装扮成一个日本人,因为他是被悬赏通缉的。两个女儿不知道他已到上海,是在马路上碰到的。她们年轻,不耐烦等待,又不小心,所以老出去参加聚会跳舞,很容易就“暴露”了。在一次舞会上,她们被上海的一个外国记者乔治·索科尔斯基认出来了,幸亏没有产生不利的后果。这个索科尔斯基老想结交左派,但左派不信任他。(实际上当时他是美国总领事馆的密探。以后,他成了美国的一个喜欢叫嚣的右翼专栏作家。)
  ①汪精卫的信一直保存下来,现陈列于上海宋庆龄故居。影印件载《宋庆龄伟大光荣的一生》画册,第32页。
  据思兰回忆,她们姐妹上苏联船时,宋庆龄、她们的父亲、雷娜和吴教授(秘书长)已在甲板上等她们了。一起上船的还有一个俄国人,她们在上海时认识他,称他“李先生”,但此刻别人介绍他是“鲁宾斯坦先生”。
  思兰回忆说,这条船又小又旧,在长达7天的航程中,天气很坏,常有暴风雨,大家都晕船,受了不少罪。
  但到了海参崴之后,一切都两样了。一行人乘坐过去沙皇专为要人们准备的豪华镀金卧车,经过11天横越西伯利亚的旅程,到达莫斯科。由高级苏联官员组成的护送小组沿途照料一切。每到一站都有群众欢迎,把他们看作中国革命的英雄。刚刚经历过本国革命的苏联人民对中国革命有着长期积累下来的深厚的同志式感情。
  1927年9月6日到达莫斯科时,聚集在月台上欢迎他们的有工人、农民、青年、机关工作人员和华侨的代表团,还有政府代表李维诺夫(副外交人民委员)和哥伦泰夫人(教育人民委员)。哥伦泰夫人是妇女领袖、老布尔什维克,但出身于贵族家庭,受的也是贵族教育。她将担任来自中国的这一行人和苏联当局之间的联络员,同宋庆龄住在一所房子里。据章克说,这两位现代化的、会多种语言的女革命家相处得很好,常常谈论苏联、中国和世界事务。
  在到达时发表的声明①中,宋庆龄重申了她此行的目的和背景。
  ①陈思兰书,第89页。
  “我这次访问苏联,是为了向苏联人民致谢,感谢你们给予中国革命的帮助。……
  “目前中国已经进入反动时期。革命的联合战线已经破裂了。有人背叛了革命,有人开小差,还有人完全歪曲了国民革命运动的真义。成百万个有组织的农民,却根据国民党的宗旨,为了实现‘耕者有其田’,参加了斗争。没有土地革命就不可能推翻封建制度……谁反对土地革命,反对千千万万农民获得经济解放,谁就站在反革命阵营那边。”
  这段话显示她对农民运动的看法同毛泽东稍早时候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表述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她不像有些“国民党左派”那样对农民运动有一种出自阶级根源的恐惧,也不像当时共产党领导人、右倾机会主义者陈独秀那样深怕由此造成分裂。
  她着重指出,今天的反动派是昨天的“革命领袖”。
  “几个月以前,广大的长江中部地区还是为反抗世界帝国主义争取自由而斗争的中心,但今天已经落入反革命分子的手中。那些以前被群众信任为国民革命领袖的人物,现在却领导着这个可耻的反革命,这对于中国来说,确是莫大的污辱。
  “……所以我这次访问苏联的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使全世界明瞭,那些盘踞在长江流域的人,虽然自命为中国国民党的发言人,但他们并不能代表革命的国民党,也不能代表中国的革命群众。”
  她坚信革命将取得胜利:
  “在革命旗帜的掩护下,新的封建军阀背叛了革命而抬了头……在表面的混乱下,存在着一股根深蒂固的、坚强地组织起来的、不可征服的革命力量,它的呼声很快就会响遍全世界。”
  最后,她又像常作的那样,把话回到她已故的丈夫:
  “孙中山去世了,在去世以前,他竟未及实现他的一个最珍爱的愿望——亲自到莫斯科与中国的坚强的革命友人们会谈……在他去世以前,他要我替他访问莫斯科……”
  (二)在莫斯科:鼓舞和困扰
  在苏联首都,宋庆龄被安排住在豪华的“糖宫”——过去俄国糖业巨子的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