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伊斯雷尔·爱泼斯坦    更新:2021-12-06 18:58
  这些革命的性质将是民族的、反封建的,还不是社会主义的或工人阶级的,但是它们的最优秀领袖如孙中山都是品格高尚、不屈不挠、在社会问题上思想开明的。正是出于列宁的敦促,共产党人参加和支援这些革命运动,斗争在最前列,组织工农为民族的和阶级的目标而奋斗。世界革命在西方被阻止,但在东方将起来。世界帝国主义链条将在其最薄弱环节——广大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被突破。
  1925—1927年中国发生的事件看起来有力地证实了这种看法。因此,在全世界、在各个方面,都对广州和武汉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巨大的兴趣。因此,各国反动派都叫嚣要对中国进行干涉。也因此,在各帝国主义国家出现了“不许干涉中国!”的示威运动。也因此,全武汉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革命者——寻求希望和团结。
  全国工会会议在武汉举行时,有许多外国兄弟组织的代表团参加。参加者中包括汤姆·曼这样的英国工人运动前辈,还有美国共产党的厄尔·布劳德等人。在文化领域,在那些革命精神高涨而形势十分危急的日子里,武汉观众却看到了许多外国艺术家的演出,其中有著名美国舞蹈激进革新家伊莎多拉·邓肯创建、当时设于莫斯科的艺术团。
  但是,随着令人兴奋的胜利,乌云正在笼罩上来。
  武汉出发的北伐军仍在取得胜利,但其精锐部队(包括那些革命思想最昂扬、有共产党人参加的部队)在前方伤亡很大。越来越多的恶兆显示,后方有些将军正明目张胆地想要重复蒋介石那样的叛变。
  5月19和21日,在农民运动最为高涨、有些地方已从地主手里夺取了政权的湖南省①,当地国民党军团长许克祥用上海“四·一二”屠杀同样的手段把农民运动镇压下去。
  ①格雷厄姆·格林在他的文艺性回忆录《逃避的道路》(企鹅丛书)(英文,1981年)中赞颂了他的朋友格里格,见该书第18—22页。
  由于同样的阶级根源,在“有名的国民党左派”高级政坛人物(包括汪精卫)中,机会主义正在增长。这些人一方面被对方的军事优势所吓倒——用鲍罗廷所作的生动比喻——就像兔子遇到了蟒蛇。另一方面,他们更怕工农群众。作为他们的主要支柱的工农群众正在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并要求把他们在那些漂亮言辞中许诺的改善措施兑现。看来已经临近的革命胜利果实应该归谁?这就是矛盾冲突的核心——这种矛盾冲突存在于南京的蒋介石和武汉的汪精卫之间,也存在于蒋介石、汪精卫和人民群众之间。
  在武汉的领导人中间,只有极少数在危险的漩涡中毫不动摇,决不违反自己所持的原则和贫苦人民的期望——宋庆龄是其中之一。“左派国民党中唯一的男子汉”。这是鲍罗廷对她的赞誉。虽然带一点大男子主义的色彩。在那里的所有革命的国民党人中,现在只剩下两位妇女了——周恩来这样谈到她和何香凝。当然并不止她们,而是还有其他人,主要的有邓演达,军队政工首长;在当时的文职官员中还有活泼的陈友仁。但是他们的队伍正在缩小。大多数人开始诬蔑整个工农运动是“外国(指苏联)制造出来”的、群众运动“太过分了,把许多爱国和反帝分子都吓退了”。
  到了6月,武汉的反动浪潮高涨,工人纠察队被解除武装。(工人纠察队起源于伟大的省港大罢工,此后在国民党左派的首都广州和武汉一直是一支很大的力量。)最后,7月间,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国民党宣布“分共”及遣返俄国顾问。他们像早些时候蒋介石所做的那样,彻底背叛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并进行大屠杀。
  (六)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的“七·一四”声明
  当这种情况出现时,宋庆龄无情地剥去他们所最舍不得的伪装“孙中山的忠实信徒”。她在一篇声明①中首先明确指出:
  ①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在《千千万万中国人》一书中有令人难忘的描述,见该书《反动派统治下的“赤色”湖南》、《永丰的革命》、《革命的片断》等
  “归根结底,一切革命都必须是社会的革命,以社会的基本变革为基础;否则便不成其为革命,只有改换政府而已。
  “为了在中国革命中指导我们,孙中山把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交给我们。目前存亡攸关的是民生主义,它是解答中国基本社会变革问题的主义。”
  在分析了工农阶级作为中国革命力量基础并历述贫农家庭出身的孙中山革命思想产生的根源之后,她接着写道:
  “现在更有人非难农工运动为新近的外国产物。这是谎话。二三十年前孙中山在言论思想中就表示要用革命来改善中国农民的地位。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曾向李鸿章建议社会与经济的改革。在1911年,他写了一篇关于中国土地问题的文章,登在日内瓦《社会主义者》报上,其中他说,中国社会经济改革的基础就是土地革命。这就是他一生中的巨大目标之一。凡是他所计划的,都是改善中国人民生活的方法。
  “1915年我们在日本的时候,他还要廖仲恺对农民和工人问题作更深刻的研究。
  “孙中山奋斗了四十年,但是直到最近几年,这些人民革命的计划才开始获得成果。我清楚地记得1924年7月广东全省第一次农民大会在广州开会。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必然成为中国新力量的中国人民来参加革命。这些农民来自广东各县,许多人赤着脚走了好些里路来到广州。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还带着箩筐和扁担。我深深地受了感动。
  “孙中山也很受感动。我们回到家里之后,他对我说,‘这是革命成功的起点’,并且又告诉我中国被压迫的人民在自救中所必须起的作用。
  “这些年来,他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但是现在人们又讲什么新近的外来影响了。当俄国还在沙皇铁蹄之下的时候,孙中山就已经倡导中国土地革命了。难道他是外国阴谋的工具吗?”
  这是对那些背叛者的致命回击!
  这篇声明发表在1927年7月14日的《国民网》报上。这是由雷娜·普罗梅负责编印的该报最后一期,但被没收。此后,这篇义正辞严的声明就以传单的形式散发。
  毫无疑问,武汉的反革命行动能同上海一样轻而易举地实现,其主要原因是当时共产党领导的软弱以及来自共产国际的意见相互矛盾。同国民党联盟无疑有利于进步——逐步消灭北洋军阀的势力,同时也就给帝国主义以打击,并为群众运动的发展开辟道路。但由此产生了过多的幻想。对胜利说得过多,对危险的讯号不加重视,对同国民党的联盟依赖过久。认为武汉的政客和军人不会重演蒋介石那样的彻底背叛,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导致上海悲剧的重演。武汉地区的血腥屠杀甚至比蒋介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地的叛徒们对群众运动遗留下来的任何东西是如此痛恨、要给“下等人”一个教训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他们竟在街上把数以百计的人力车夫滥行枪杀,仅仅因为在革命中他们胆敢成立了一个工会。国短头发的姑娘被抓起来杀掉,“罪证”只有一条:留短头发最初是由革命的妇女兴起来的,但谁知道谁是带头的、谁是随从的,干脆都杀掉最保险!文森特·希恩写了这样一件使人毛骨悚然的真人真事。他认识的一个受过教育、有理想的姑娘就是这样被杀的妇女之一,她被开膛破肚,把肠子绕到她身上,然后让她死去。
  (七)1924——1927年大革命的失败
  据维什尼亚科娃一阿基姆娃的记述,在6月底,“当国民党同共产党分裂的可能性正在变成现实的时候,宋庆龄显然决定要去莫斯科。”她写道,就在这个时候,鲍罗廷建议她去教宋庆龄俄文,这是宋曾要求过的。但她没有来得及开始上课,因为两周时间内他们都离开了武汉。
  去苏联的事可能是鲍罗廷向宋庆龄建议的,也可能是宋请鲍安排的。在早些时候,她曾解释道,这是因为孙中山过云曾想去访问苏联。(据另外的材料,有一段时期,孙中山看到他有被逐出广州的可能,曾考虑了几个去向,后来选定苏联。)
  据一位苏联人的回忆录,在宋庆龄方面,她也可能曾在鲍罗廷被迫离华时救过他的命。原苏联派来中国的军事顾问切列潘诺夫写道,“鲍罗廷从武汉上了牯岭(庐山主峰),宋子文来看他,建议他从上海走。宋庆龄劝他绝不要听宋子文的话,从而救了他。”①鲍罗廷后来是走的陆路,取道洛阳,最后经蒙古返回苏联。就在他离开武汉的当天——7月16日——晚上,他的寓所和宋庆龄的寓所被军队闯入搜索。
  ①《为抗议违反孙中山的革命原则和政策的声明》(1927年7月14日于汉口),载《为新中国奋斗》,第3—7页。
  章克曾同鲍罗廷等人一道进行这次通过戈壁沙漠的汽车长途旅行。他记述了鲍罗廷在途中的一次很有意义的谈话。有一天,在休息时因为蚊子太多无法睡觉,又无事可做,只有聊天。鲍罗廷认为自己在中国所犯的最大错误,“是在这样长的时间里相信蒋介石。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是这样听话、这样顺从、这样谦虚!”①
  ①切列潘诺夫著书,第590页。
  人们真该提防那些貌似恭顺的家伙!
  在这里,毛泽东有一段关于鲍罗廷的话倒是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