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讵料君王幸 赠爵赐荣名(三)
作者:史杰鹏    更新:2021-12-06 18:46
  赵何齐默然了,眼睛有点湿润。是的,为了自己,父亲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曾经数次派人来长安探望。
  他对父亲一向很有感情,当初不是为了迫切想给父亲一个惊喜,他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小武的条件。
  现在虽然自己成了废人,心情压抑,可是如果父亲遭受牵连,究竟也是不忍的。
  还有姊姊,自从嫁给楚王,楚王也对他不薄,他觉得自己怎么也没必要做得太绝。
  小武知道他心里正在进行斗争,趁热打铁地说,其实赵君现在还有一个封侯良机。
  什么?赵何齐好像梦中惊醒一般。接着又恨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封侯还有什么意义?
  赵君此言差矣!小武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至少赵君开了宦者第一个封侯的先例,会名垂青史的啊!
  赵氏家族也可因此得到君的荫庇,将会有不少族子拜在君的膝下,请求为后。
  君在赵氏,虽然不能有真正的亲生儿子,但谁人敢剥夺君在族中的地位呢。
  赵何齐脸上微微露出喜色,他喃喃地说,如果能保持我在赵氏的地位,那可就太好了,至少不会死了也做无姓之鬼——你说说,什么办法可以封侯,希望沈君你考虑成熟点,这次可绝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小武听见他称呼自己为
  “沈君”,大松了口气,绝对不会。有件事,赵君可能没有忘罢,我第一次逃往广陵国的途中,曾捕获了两个人,公孙勇和胡倩,他们是昌邑王派到豫章郡的假绣衣使者。
  赵何齐道,嗯,我记得有这么回事。不过我觉得抓了这两个人没什么用。
  不然,小武道,现在新任丞相刘屈氂和大将军李广利暗暗冀盼皇上废掉太子,改立昌邑王。
  江充最近和这两个人打得火热。如果我们将昌邑王的事一告发,皇帝会立即将昌邑王处死,就可能牵连到江充,这样赵君的仇就报了。
  而且告发谋反,证据确凿,这次一定能博得封侯。赵何齐跳了起来,人又不是我抓的,我凭什么告发。
  难道又要我再受一道宫刑不成。小武道,赵君勿惊,这情况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是我审问的拷掠报告,他们可以找理由,说你完全不知情,只是因为贪图爵位,代人上书。
  这次在广陵国,你也是亲眼见过那两个假使者的,讯鞫验问时你也曾在场,整个情况你都知道。
  告发上去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驳回的。赵何齐道,可人究竟是你抓的,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告发了。
  小武道,也好,不过这事先别急。现在公孙贺一伙虽然死了,皇太子的势力还在,如果急着先对付他们,皇太子地位将更加稳固。
  这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我们毕竟和广陵王有私交,扶持广陵王立为太子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否则,赵君即使封侯,又有什么意思。况且大汉的《左官律》规定,王国人不能担任重职,升任九卿三公,也不能宿卫内廷。
  赵君就是楚国人,正好符合《左官律》的禁令啊。如果不能宿卫内廷,参与枢机,封侯又有多大意思呢?
  赵何齐阴骘的脸也露出了笑容,嗯,沈长史的确很有谋略。我就暂且再信你一次。
  那你看我们何时告发合适?拖延久了,万一皇上责问为何不早告发,除奸邪于未萌,我们又当如何?
  我们可以说没有确切证据,别忘了,张崇一直也没有承认自己是昌邑王所派。
  一旦时机合适,我们可以假装刚刚忆起此事,请求诏书将那两人槛车征往长安。
  到了长安,有中二千石官员五人杂问,张崇的心理恐怕立即就崩溃了,不怕他不招认。
  他一个山东的鄙夫,哪里见过朝廷拷掠的场面。如果他真有那么镇定,当初在肥牛亭,就不可能被我识破身份了。
  赵何齐叹道,沈长史果真狡猾,赵某自愧不如啊。他心里暗想,就算广陵王当了皇帝,这仇我还是非报不可,你说你冤枉,但此事总是因你而起,到底是否陷害我也说不准。
  况且我日后眼睁睁地看见你娶了如花似玉的刘丽都,在床笫之间,享受那鱼水和谐的无尽的快乐,这口气怎么忍得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否则,我他妈的还算个男……么?他想起
  “男人”这个词,一下子黯然,心中又是羞愧又恼恨,眼光透出一股仇恨,我要杀死所有陷害我的人,他在心里呐喊。
  小武一瞥,看见赵何齐眼中的寒光,心中也凛然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这个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花言巧语就放弃对自己的仇恨,将来终究要被他算计。
  凛然之余,一股傲气也不禁从心底升了上来,哼,想报复我,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不放过我,那也别怪我不仁了。我终究会想出一个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想到这里,起初的那一点儿歉疚也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殿外,两个人下了车,沿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阶梯,走上殿去。
  奇华殿真是名实相副,搜罗了全国各地的珍奇异兽,他们在高高的复道上,纵目四望,远处是一个个被铁丝网隔开的圈,养着狮子、猛虎、熊等各种凶狠的野兽。
  让小武看得眼花缭乱。他是第一次来到建章宫的阙台上,阙台有几十丈高,远望西面,一片茫茫的碧波,如果不站在这里,眼中怎会有如此的开阔壮丽;前面的未央宫屋顶竟好似在空中鸟瞰一般。
  这风景简直让他晕眩,他情不自禁扶住汉白玉栏杆,暗暗慨叹皇家的无上威风和气派。
  唉,当今的皇上,的确是罕有的伟大君王,如果没有相同的气魄胸襟,又怎么能规划出这样雄浑的伟大楼阙来呢?